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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 - 我最熟悉的陌生人

一直不知道要怎麼下筆寫台灣,我的故鄉。

十五歲就出國的我,對台灣的了解是片面的,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生活,錯過了許多人成長過程中共同經歷的大小事。 在國外可以自己打點生活的我,一下子卻不知道怎麼在故鄉獨立。 每次回到台灣的時候,許多從小習慣、視為理所當然的事都變得不習慣。甚至有時候可以帶著「異國情調」的鏡片來看、來觀察台灣的人事物。在這樣的情懷中,我們也已經在台灣生活了兩個月,在台中住一個月,台北一個月,再一個星期就要動身,開始我們環遊世界的行程,到完全不了解的環境生活。

台灣是好玩的、新奇的,對故鄉有著異國感,是一種複雜的心情,台灣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
台灣的各種交通運輸系統對我都是嶄新的體驗,台北捷運的藍色塑膠幣和悠遊卡,不時穿插國、台、客、英語的各種語音提醒,台北捷運的路線、出口、和人潮, 都與台灣高鐵一起不存在於我對台灣的記憶裡,畢竟我出國的時候還在用銅板打公共電話,也沒有捷運高鐵,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搭火車,等著進站時,收票的人在票上打洞。(這是我小時候的志願)

一開始回台灣,潮濕悶熱的感覺在水裡行走,最不適應的是出門不知道往那裡走,要怎麼搭乘交通工具。搭公車,不知道要對公車揮手,氣急敗壞走回家,說公車怎麼都到站不停,如果好運,跟著上了對的車,上了車也不知道要怎麼刷悠遊卡,到底是上車刷,還是下車刷,還是上下車刷,下車也不知道要按鈴,急急忙忙跑到前面跟司機說要下車,搭一趟公車就忙的滿身大汗。搭計程車,最怕計程車司機問要我想怎麼走,也很不習慣,中間座椅消失的安全帶,以及運將先生在小路大路上穿梭的速度。不敢開車,也不會騎摩托車,我只能靠雙腳在家附近移動,或拜託家人帶路,和我在美國可以開車的行動力差很多。

每次回台灣,就進步一點,多熟悉、了解一點,現在的我已經可以比較自信的靠大眾運輸系統在島內移動了。(嗯!其實只是台中、台北)

另外一個不適應的地方,居然是語言。

我從小說國語、讀中文,台語雖然不說,也聽得懂。英文是我十二歲上國中時用 KK 英標,“Good Morning. How are you? I am fine, and you?” 加上音調線才開始好好學的,現在雖然可以用英文溝通、工作,但最自在的語言一直是中文,閱讀中文的速度也比英文快許多。沒想到,回到台灣,明明是說的中文,讀的中文,怎麼都聽不懂,看不明。

買東西時,聽不懂收銀台的人在說什麼,又是統編、又是貼紙、又是宅據的(到底是什麼?是這兩個字嗎?),收銀台的人都重複了一次,我還在問他:「什麼意思?」。吃東西點菜、買單時,服務生會用一種奇怪的語調快速的講話,我常常等他講完一長串,但一個字都聽不懂,只好瞪著他慢慢的點頭,心裡希望剛剛不是一個問句,我不用有所反應。

看病時,沒有健保卡,也不懂怎麼掛號、付費、排隊看診、抽號碼牌,一整個流程下來,開始懷疑自己的語文理解程度,大家都很熱心,也很耐心的告訴你要做什麼。但是—

要在網上掛號。(去那個網站?怎麼掛?) 要上樓去敲門。(上幾樓那裡?敲那扇門?) 要寫號碼在單子上。(寫什麼號碼?寫在那裡?) 看完要去批價窗口批價。(要拿號碼牌,但我不知道,傻站在那裡想,批價是批什麼價?) 去領藥窗口領藥。(有號碼顯示在排隊,但我不知道號碼在那裡?原來我可以直接去窗口。) 再去注射室抽號碼牌。(怎麼又是號碼?) 等注射再拿盒子回來這裡。(回來做什麼?) 一連串的指示口令,都聽懂了,但又都不懂。

倒是很快的學會把「不好意思吼!」、「請問一下內!」、「對不起欸!」、「謝謝你哦!」掛在嘴邊。

像個觀光客似的,忽然對台灣文化認真觀察起來,從廟宇的屋簷到老建築的鐵花窗,從滿街的檳榔攤到人手一杯的手搖飲料,從垃圾車放的少女的祈禱到購物台的倒數滴答聲,從台北101的觀景臺到阿里山的神木。所有可以代表台灣特色的東西,都被放大、透過異國情調的鏡片被我觀察著。真的居住在一個地方久了,對周遭的事物會漸漸無感起來,就像在舊金山時,金門大橋就是一坐連結城市的紅橋;在洛杉磯時,好萊塢的白字,就是塞車往窗外發呆看的東西;在紐約時,中央公園,就是一片要從城一頭到另一頭,得穿越的樹林。

真的,思念總在分手後!

但我是美國人嗎?即使我是美國公民,不論文化、語言、飲食我又偏向台灣。我是台灣人嗎?要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是台灣人,好像也不完全和在台灣的人一樣。老公和孩子們就更不用說了,比我還不台灣。

或許我們就是既不完全美國也不完全台灣,是台美兩種文化的綜合體。

我期待著下次回台灣時,在故鄉有著什麼新發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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