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開羅

抵達開羅的那一刻，最先感受到的就是「人多」。光是大開羅地區就住了兩千一百萬人，若加上隔河的吉薩（Giza），整個都會區超過三千萬，這是個巨型都市。

我們入住的旅館附早餐，每天早上都有一位穿著白襯衫、黑背心的服務生忙著煎蛋、烤鬆餅，一派歐式作風。餐廳外有個面向街景的小陽台，本想坐在那裡喝杯咖啡，看城市醒來，但滿天的灰塵讓人興致全無。

才剛結束四天的尼羅河郵輪旅程，也在盧克索的河畔住了一個月，但開羅的尼羅河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景，水色混濁、岸邊高樓林立，車聲與喇叭聲取代了鳥鳴與風聲。這裡，是另一個埃及的開始。

薩卡拉金字塔

離開開羅市區不久，車子駛入荒涼的沙漠地帶。埃及旅遊其實不便宜，門票年年漲價，導遊笑說政府積極賺外匯。

我們來到舉世聞名的薩卡拉階梯金字塔（Step Pyramid of Djoser），那是埃及歷史上第一座金字塔，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型石造建築之一。不同於新王國時期那種筆直高聳的形式，這裡的金字塔層層堆疊，像一座通往天際的巨大階梯，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幾何感與現代感。

我們從金字塔主體往外繞時，忽然轉入一條狹長、柱列整齊的通道：高達六公尺多的束狀石柱排列兩側，頂部的石板屋頂讓整條路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。這條通道其實是左塞金字塔入口柱廊（Entrance Colonnade）。牆面與通道的佈局簡潔，幾乎是線條分明的大廳，遠看、仰望時的視覺效果就像電影場景中未來感的建築。這可是公元前約二千六百年建成的，五千多年前！

我們繞到烏那斯王葬祭群，穿過一條低矮且窄窄的通道，據說通道窄、天花板低，是為了讓法老的靈魂經過與離開。彎著腰走進去，走著走著，忽然抵達一個放有石棺的石室，牆壁、天花板全被象形文字蓋滿，深藍或黑底上點綴金黃星星，像夜空裡的閃爍光點。有些詭異，又感到很神奇。

旁邊地上的大坑我也看到了，告示牌標示那是古埃及給法老準備的太陽舟停靠處，靜靜等待靈魂的航行。

左塞階梯金字塔（Step Pyramid of Djoser）是埃及史上第一座金字塔，它原本是由六層逐漸縮小的「階梯狀平台」組成。不過，外層確實曾經覆有一層光滑的白色石灰岩，使整體看起來更為平整，我們現在看到的局部光滑面，就是當年那層外殼的殘留。

我們本來不知道進入左塞金字塔還要另外買票，不想再回入口排隊，給了收票員一點小費就放行。果然，埃及沒有什麼死規矩。

一進門，是那條有名的石柱走廊。兩側高高的石牆，夾著成排的石柱，陰影之間透著遠古的莊嚴。由設計師 Imhotep 所設計。這是埃及建築史上第一次大規模使用石柱的例子。柱子模仿當時常見的木造與蘆葦結構，但全以石頭雕成，算是木建築轉向石建築的劃時代作品。

進入內部後，是一個垂直的長方形空間，是金字塔中央的「主豎井（Vertical Shaft）」，深約 28 公尺，底部深處放著法老的石棺，如今只能從上方俯瞰。這種設計是為了防盜，法老的棺室深埋在地底中央，通道複雜、並用巨大花崗岩封閉。

出了神殿，在外頭拍駱駝照時又被喊價，一上去一個價，下來又一個價，埃及式幽默。

我們繞到左塞金字塔（Step Pyramid of Djoser）後方，一個小小的房間封閉不起眼，外牆卻刻意留了兩個細孔，從一個狹窄的洞口往裡看，就能看到法老的石像靜靜坐在暗處，神情沉穩而威嚴。那一刻真的全身起雞皮疙瘩，居然跟他的眼神對上了。

後來查資料才知道，那並不是巧合，那個小房間其實是古埃及建築中一個特別的設計，叫作塞爾達布（serdab），意思是法老靈魂（ka）的居所。而牆上的小孔是為了讓他的靈魂能「看見」外面人們為他舉行的儀式與獻祭。因為，古埃及人相信死亡並不是結束，而是進入另一種永恆的狀態。

這裡的墓葬群包含數座法老與貴族的葬祭建築，像是Unas與Teti的葬祭複合體。走進Teti葬祭建築的內部，牆面上的浮雕保存得驚人地清晰，線條簡潔，人物比例修長，竟讓我聯想到法西斯時期那種強調力量與秩序的浮雕風格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站在五千年前的墓室裡。

我們接著走去不遠處的 伊姆荷特普博物館（Imhotep Museum）。這座博物館規模不大，但佈置極為精緻，裡頭展示著左塞金字塔修復過程的石刻與考古出土文物，也有模擬的建築構件與木棺。

這座金字塔為第三王朝的法老左塞（King Djoser）所建，由他的宰相兼建築師伊姆荷太普（Imhotep）設計。據說他是人類歷史上第一位建築師與工程師，後來甚至被奉為醫神。伊姆荷太普以石材取代泥磚，創造出劃時代的建築結構，也開啟了金字塔時代的序幕。薩卡拉的伊姆荷太普博物館（Imhotep Museum）近年才開放，我們進去時導遊還說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來。

館內展示的雕像與文物都充滿生命力，那些五千年前的石像，神情竟如此真實、沉靜，幾乎讓人忘了時間的距離。看著他們安靜的眼神與嘴角的弧度，這不就是我在開羅街上見過的人嗎？

草沙紙博物館

從薩卡拉往吉薩的路上，我們在街邊買了份炸豆丸三明治（falafel sandwich）當午餐。熱騰騰的餅皮裡夾著香料濃重的豆丸子和生菜，淋上芝麻醬，簡單卻出奇地好吃。

路邊是放學的學生、人力車、喇叭聲、灰塵與陽光交錯的畫面，這才是埃及最日常的樣子。幾個小孩朝車裡喊著：「Welcome to Egypt!」那股熱情帶著點喧鬧與真誠，讓人忍不住微笑。開羅的街景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，或許是那種帶騎樓的建築風格，或許是滿街的攤販與混亂的交通。

途中導遊帶我們去參觀「草沙紙博物館」，聽起來很正式，其實是間販售草沙紙畫的紀念品店。工作人員熟練地示範從蘆葦製作紙張的過程，還展示了燈關後會浮現另一幅圖案的「螢光版」作品。還好沒有強迫推銷，算是一場輕鬆又奇妙的小插曲。

吉薩金字塔

遠遠看到吉薩金字塔的那一刻，真會起雞皮疙瘩。那不是照片裡的壯觀，而是一種「真的在眼前」的震撼，三座金字塔並排在沙丘盡頭，靜靜地對著風沙與時間。最大的一座是胡夫金字塔（Pyramid of Khufu），建於四千五百多年前，原高一百四十多公尺，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蹟中唯一仍屹立至今的建築。聽說當年每一塊石灰岩外殼都光滑得能反射陽光，如今只剩下內部粗糙的骨架。

至於現在遊客出入的入口，其實並不是原始通道，而是九世紀阿拔斯王朝時期，一位名叫阿爾馬蒙（Caliph al-Ma'mun）的哈里發為了尋找寶藏，用炸藥硬生生炸出來的「偷盜洞」。也因此，後來的人得以進入這座古老的陵墓。

旁邊的小金字塔屬於王后們，看起來殘破卻有種安靜的氣息。整個金字塔群腳下是一片花崗岩地磚的廣場，烈日下閃得幾乎睜不開眼。

導遊帶我們繞到一個祕密拍照點，一次就能把三座金字塔全收進畫面。要進去還得事先打電話預約餐廳，但我們壓根沒打算吃飯，只是為了那個角度。這大概就是埃及式的智慧：山不轉路轉，路不轉人轉，總有辦法。不過這個拍照點真的是值得，也成為我們旅途中津津樂道的一筆。

人面獅身像（Great Sphinx of Giza）就在不遠處，比想像中的小一點，也比想像中的熱鬧。傳說這尊擁有人面、獅身的巨像守護著法老的陵寢，面容被認為是胡夫之子卡夫拉（Khafre）。它曾長久被沙掩埋，直到十九世紀才重新挖掘出來。鼻子早在古代就被毀，據說是拿破崙軍隊炮擊所致，但也有學者認為在更早時期就已受損。如今牠依然靜靜地蹲在沙丘之間，凝視著東方的太陽升起

但也許是太出名了，照片裡看不到人，現場卻是滿滿的遊客，爬上爬下地找角度拍照。我得承認，雖然吉薩的壯觀讓人震撼，但人太多、太商業了。到處是駱駝拉客、紀念品販售與拍照喊價。反倒是薩卡拉（Saqqara）的左塞階梯金字塔，更讓我喜歡。那裡的風沙安靜，空氣中有一種時間停滯的味道，可以慢慢地、從容地去感受古老建築的力量。也許正因為少了觀光的喧囂，更能聽見歷史在低聲說話。